第九章 雾里没花-《震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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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彭群无奈的表情,齐天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,更不知是应该安慰,还是肯定。老彭的情况他听到一些,尤其是德清时呼风唤雨的名人书记,更是如雷贯耳,这些在党校时就领教过了,只是之后的事情有些陌生,而且也不得不佩服他所说的那些看似不合理,但却实用的办法,不说不是一个实干型的务实派。
彭群是个孝子,这在德清市很多人都知道。为了照顾年老多病的母亲,不惜刚愎地强迫在教育局机关工作的妻子辞职,在家专职看护。而更让人称道的是几年如一日地给母亲洗脚。每天不管再忙、再晚,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洗脚,当副县长不久,分得了县里的房子,就将母亲从家乡接到身边照顾。彭群觉得给母亲洗脚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,也是最能近距离接触母亲的机会,可以感知母亲的存在,也可以随时掌握母亲的变化。他是家中的长子,他应该这么做,不仅仅是为母亲做什么,而是为了报答母亲,也是为了补偿她独自一人养大四个孩子的艰辛。只要不是出差,每天晚上给母亲洗脚成了必须的事情。德清官场传的段子就有这样的说法,说一天晚上市里领导打电话临时布置工作,怎么也找不到彭群,问县委办和几位领导,回答都是在给他妈洗脚。结果证明就是在给母亲洗脚,只要晚上不接电话,就一定是给母亲洗脚,后来演变为给小妈洗脚,似乎也是这种笑话的另一种说法。反正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,不管是再重要的会议或应酬,不能超过晚上九点,彭群要赶在母亲睡觉之前给她洗脚,这样的传统一直持续了很多年,直到母亲去世。
母亲的去世,给了彭群巨大的打击,魁梧的汉子长跪母亲灵前嚎啕大哭,几个人也拉不起来,而且坚持要风风光光地送母亲回彭家坳,并且要全尸全影地入土为安。他恨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,更恨该死的癌症,夺去了母亲的生命,因此他要完成母亲临终回家的遗言。母亲要回彭家坳,要归葬在父亲身边,要亲口告诉父亲她这么多年的辛苦,告诉父亲孩子有出息了,可以含笑九泉了。
彭群执意要风风光光地办母亲的后事,而且按当地的习俗办,尽管不少人劝阻,但谁也劝不住,因此在精心地准备之后,全市最隆重的丧礼举行了。
四十九人的引幡队伍身穿重孝作为前导,高高的招魂幡和引领旗按三幡七旗二十四驱鬼棒的老风俗,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,后面是二十四人组成的响器,引领着十六人抬着的棺木,长长的四根拉绳在四个方向被亲友和晚辈拉着,棺木后面是彭群和弟弟妹妹们组成的孝子队伍,之后是一百零八人带着的供品祭祀队伍,抬着纸船纸马,房子等等象征着世间生活使用的物品,最后才是各单位送行的花圈和挽幛,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绵延几公里,从市区的繁华区域绕行了一圈,才陆陆续续乘车送回了彭家坳。
重新修缮的父母合葬墓高大气派,墓地举行的活动也是按老风俗进行,宣读祭文、生平之后是孝子们哭诉和纪念,而后是驱鬼燃香做法事,最后才是棺木入柩,仪式整整进行了几个小时,加上早上的八点零八分起灵,到晚上的八点零八分入柩,整整一天才告结束。
但随后就有人举报,说他丧事大操大办,破坏遗体火化制度,而且借丧事敛财。此事经新闻单位的渲染和推波助澜,一时间轰动全国。为严肃党的纪律,消除恶劣影响,省委调查组亲自督办,对他予以严厉的撤职处分。后来才通过运作,异地安置在平原县做了一个“副厅级”的县委书记。
军伍出身的彭群,早年在青藏线兵站当兵,退伍到地方,二十几年来从乡镇通信员做起,一步步走到县级市一把手岗位。用他的话说,平时干工作,并不是你要怎么干,而是上级的上级要怎么干,兴修水利、弃粮种烟、城镇改造,那一项不是为了当时的形势,可也就是这样,他的仕途很是平坦,尽管走的艰难,毕竟走到了今天,用他的话说----我们彭家几代没有出过我这样的高官,我知足了。
看来他并没有知足,起码没有完全知足。为了缓和略显尴尬的气氛,齐天翔故作轻松地说:“我虽然不懂鱼,可却读过一篇写鱼的文章,要不要听听”,看着彭群提起了兴趣,齐天翔转身走回沙发坐下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,才慢条斯理地说:“物竟天择,适者生存。这是自然界的法则,残酷却合理的生存规则。在动物生存的领域,鱼似乎是最适合,也是最遵循这个规则的物种了。鱼儿的快乐,鱼在水中的自由与畅快,是人们对鱼的物化,其实鱼是最知道生存的艰难和危险的了。鱼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,生存就是其时时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。无数的鱼卵脱离母体的瞬间,生命就与生存联系在了一起。没有孵化,没有呵护,水草上、浅水里、沟渠边,到处是它们栖身的所在,而这也不是它们的选择,是物种的习性和习惯使然,是它们无奈的接受。一从丛、一片片,成千上万或数以亿计的鱼卵集聚在一起,有多少能够破卵而生,取决于自身生命力的顽强,更取决于水域、水体、气候、环境、生物链等等各种因素的合力划一,任何一个环节的恶变都可能导致一切努力的失败和生命的终结。幸运的鱼儿实现了从卵到鱼的檀变,并不是喜悦的庆典,而是更艰难生命里程的开始。相比于哺乳类动物,鱼是孤独无助的,既没有母亲可撒娇,也没有母乳可果腹,甚至连必要的庇护和引导都没有。它必须坚强,必须自己应对各种生存的考验,必须适应群体和同伴,必须与各种因素抗争。这一个个的必须伴随着它的生命全过程,既要认可弱肉强食的现实,又要尽量躲避危险,不成为大鱼的食物,又要适应环境,寻找食物的来源,既要应对来自外界的危害,又要应付来自同类的竞争。没有谁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,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,更没有机会修正错误从头再来,一切都要自己判断和决定,一切都得自己告诉自己,而一切的失误可能就是以生命为代价的。在这样不停的学习、探索和寻找中鱼在长大,在强壮,幼时的危险和困扰渐渐不复存在,可新的危险却在悄然降临。水域和距离决定着生存的方向,以及危险的程度,既不能太过深远,成为更大鱼类的食物,也不能离岸太近成为人类的美味,既不能拒绝食物的来源,也不能贪图诱惑带来灾祸。所以每一天、每一刻,鱼是在与环境、自然乃至自己的平衡中度过的,也是在与危险和挑战的争斗中生存的,艰险和艰辛始终伴随着它的生命历程。相对于生活在鱼塘、鱼缸的鱼儿,生活在大江、大河乃至大海的鱼是艰难的,但鱼并不羡慕生活在人类呵护下的鱼儿,因为它们的存在是以有用为标准,以生命为代价的,前者是要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味,而后者是要不停的取悦人类,而生活在自然里,尽管艰难、尽管危机四伏,却是自由的,却是平凡的。在所有的动物中都有天敌,而自己也是它类的天敌,惟独鱼没有天敌,或很少有天敌,它们的天敌是自然,是环境,是它们同类自己,这点与人类有几分相似。它们的存在和生存有着太多的困难和困苦,有着太多的未知和危险,有着太多的选择和诱惑,有着太多的不如意和遗憾,这点也与人类相似。不相似的是它们是冷血,它们为生存而快乐。快乐着自己,快乐着江河湖海,为生命而快乐,为生存而快乐。也许,这就是鱼生命的本真意义。”
齐天翔一大通似朗诵,又似讲演的话语的确把彭群吸引住了,也和缓了气氛,彭群不无感慨地说:“不过说的也很有道理,鱼的生存,鱼并不知道,而人的生存却是自己难以把握的啊。”
“能不能把握和想不想把握毕竟不是一个概念的问题,也不是一个硬币的两面,关键还是要看自身的要求和修为了。”齐天翔狡黠地笑着似是而非地说。
齐天翔的话引起了彭群的警觉,他直直地望着齐天翔的脸,想说什么,但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,毕竟不是在党校学习时不相关的环境和身份,也不同于平时的交流,有很多事情是不能问也不好说破的,只能揣摩,只能观察,但齐天翔毕竟不是秀才,也不是白纸一张,很多的疑问还是要自己去解决,比如他为什么来,又有什么目的,这都需要答案,而这些从齐天翔脸上看不出来。
这时想起轻轻的敲门声,彭群提高了嗓门,“进来。”
张守正从半开的门挤了进来,满脸堆笑地看着彭群,不敢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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